PM 8:45,樓下哨音四起。
「步三連下來集合!!!給你們 3 分鐘!」平時會好好說話的連長像變個人似的在樓下大喊。
「快點啦!!!還給我慢慢來?」原本已經在床上躺平的弟兄們,全部被班長們轟下床。
我火速披上外套、穿上步鞋之後便衝下樓集合。3分鐘後,中山室站滿了衣衫不整的弟兄 (還有人直接穿藍白拖下樓),臉上寫滿了驚慌失措。
「你們都給我站好哦。」 所有人望著前方怒目的班長,空氣翻騰著嚴肅和緊張。
我心想:「難道現在要戒嚴了嗎?」
▲ 最後的打靶: 「這是你們在服役期間最後一次打靶了。」 而最後一次打靶,剛好是先前避開 N 次的夜間射擊 (簡稱:夜射)。
我們一如往常的走往後山前往靶場,只是這次打靶的體驗不一樣。
因為路上起霧的關係,道路的能見度不到5公尺。 雖然班長在隊伍前後打開手電筒照明,但幫助有限。反而有人開始講起鬼故事了。 (我就是其中一個)
▲ 確認的強迫症: 2018/12/26 (三) 下午,全連弟兄在搭設好帳篷後回到連集合場上,要清理使用過後的土工器具 (小圓鍬和十字鎬)。 那時候是 PM 4:28,班長宣佈說洗澡時間到 40 分。
我腦中的邏輯編譯錯誤:「蛤?這樣只有 12 分鐘,怎麼可能洗得完?」(而且還要清理土工器具) (按照慣例,洗完澡的時間應該是 PM 5:40)
但當時我直覺抱持著疑問:「班長,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?」
我知道這很可能是多此一舉,身旁的弟兄也有阻止我。但對於事情精準性患有強迫症的我還是發問確認: 「班長,請問你說的 40 分是指 PM 5:40 嗎?」
班長:「你在說什麼呀?當然是 PM 5:40 呀。」
因為先前付出過慘痛代價,我對於準確性和再次確認這件抱著相當程度的偏執。(儘管那可能是多麼微不足道/白痴的問題)
或許這股偏執不適用這裡吧 (?)
▲ 結訓晚會: 2018/12/27 (四) 晚上,是我們這一梯的結訓晚會。
感慨最深的不是舞臺上精彩的表演,而是看著旁邊一整營剛剃頭入伍的新兵們兩眼無神地望向舞臺。
新兵們昨天才入伍,而且跨年連假得在營區渡過。(就像當初我們中秋連假在軍營渡過一樣)
看著他們的頭,再摸著自己的頭髮,這時候才對即將退伍這件事有了真實的感受。
(接續前言) 在人數到齊後,連長開始了一連串的開罵 (要我們肅立站好)。先說是晚上竟然還有人再打 1985,再討論到幹部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,然後再罵我們書都讀到哪裡去了?
連續 10 分鐘音量始都調在最高分貝,把我們罵的狗血淋頭。
最後連長問說:「是不是有人偷藏手機拿到大寢偷用?」
要我們低頭閉眼懺悔,要求幹部進來搜身檢查。 (哇靠,這件事鬧這麼大?)
(緊接著我感覺到後腦勺被什麼東西砸到了) 睜眼一看竟然是糖果。
原來這是一場平安夜鬧劇,今天剛好是 2018/12/24 (一)。
全連弟兄傻了眼,抱怨聲和打鬧聲此起彼落。 平安夜也在 “不平安” 中落幕。雖說最後發覺是鬧劇,但頗有戰爭開打/緊急狀況發生時緊繃的氣氛。
「如果真的有狀況,我有能力守護身旁的一切嗎?」 在狀況面前,又突顯出自己的渺小無力。訓練和努力還不夠。
「如果真的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的,來找連長吧!連長這邊有一份好的工作。」
弟兄們退伍在即,部隊的招募工作仍積極進行。 的確對大家而言,是時候要考慮未來的方向了。 (更積極一點的,在入伍前就已經敲好工作了)
嚴格來講,入伍當兵也是一份工作。(只是很少人意識到這點)
▲ 工事構築_土木工程: 我們每個人分別配給到小圓鍬或十字鎬,在射擊預習場的土地上開挖,很像是挖墳墓。
我看著旁邊監督的班長,再看看越挖越深的坑洞,我心裡想著:
「班長,坑洞裡面的石頭我都幫你清掉了。你選一個洞跳下去,我幫你埋起來。」
想著想著就越挖越賣力,但最後還是得把坑洞和挖出來的石頭埋回去。
▲ 洗澡之於戰爭: 每次的洗澡就好比一場戰爭,每個人都希望奪得先機,但資源終究是有限的。 於是每天時間一到,就可以看到一窩蜂的弟兄跑步衝進大寢到浴室排隊等洗澡。
但問題在於:這樣很容易被班長叫下來重新上樓,而且被要求唸著樓梯上的標語慢慢走上去。
「雄壯!嚴禁跑步!」
「嚴肅!嚴禁跑步!」
「剛直!嚴禁跑步!」
「安靜!嚴禁跑步!」
一個很奇葩的場景就會浮現在你的眼前。
▲ 無聊的公式: 在歷經快四個月的軍旅生活後,我和同班的弟兄歸納出 “無聊” 的測量公式:
1. 環境封閉程度:在該環境下能夠自主做事/行動的程度。
特性:規範限制多、個人選項少、環境較單純
2. 模式可預測程度:在該環境下各事件組合後而產生的規律性、重複性,可預期程度。
特性:規律且單一、無突發狀況、重複程度高
3. 時間:身處在該環境、模式後所歷經的時間長度。
特性:會強化環境封閉和模式可預測性所產生的效應
4. 個人動機強度:當事人身處在該環境下的意識型態,既定目標、理念的執行意願 (動機可以是個人自發,亦可以是經外在設計後產生)
▲ 註:當初在發想這個公式時是以 “個人對應環境體制” 的角度來觀察,並沒有探討 “個人與人群” 經互動後所產生的效應。
「服役也是一份工作。」 對很多剛從學校畢業的新鮮人而言,這很可能是他們第一次的工作經驗。(雖然未必出自於個人意願)
以部隊設計的特性前提,在這樣的情況下容易產生:「個人利益與團體設定目標不一致」 的情況。 痛苦與無聊於焉產生。
耳熟能詳的一段話:「若不能改變環境,就改變自己。」
改變的背後,隱藏的是許許多多的 “不得不改變”。 但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是 “被改變的那一方”。
對即將退伍的我們而言 “長大成人面臨社會現實”,或許也是一種 “不得不”。
如果能夠不改變自己就能簡單面對這個不友善的現實,那會有多輕鬆呀。
果然還是被叫過去了。
「你為什麼突然在大兵裡寫那些東西?」
面對班長的 “關心問候”, 很想說那些是單純因累積性壓力而進行的情緒抒發。
但就像是駱駝倒下之前,都會有一根壓垮它的稻草。 總得有事情成為引爆點。
▲ 行軍遠征_據說是歷史性的一刻 (?): 其實從上禮拜開始,我就從原本的行軍人員變成交管人員 (因為有一名交管弟兄成為連旗的掌旗手,而我成為接替者)。
我們在 AM 7:00 從關西營區出發前往梨頭山營區,迎面而來的是逐漸洶湧的上班車潮。
「羅左欣。過了新埔大橋之後,每個路口都要擋。」 帶隊的班長引領尖兵隊伍走在最前面,而我負責尖兵群的交管。
這次行軍比起以往都來得要遠 (也危險),來回一趟總計約 17 公里。(據說是關西營區行軍距離最長的一次)
而我從 “尖兵成員” → “行軍成員” → “交管人員”
這樣一路擔任下來覺得交管這個職位最有感 (因為運動量比較大,很符合我的需求)。
真希望每次的行軍都能這樣走。
▲ 定義、誤會、理智: 那天晚上,負責收假的班長在調查迷彩服的破損狀況。
班長:「在這裡要調查 “迷彩服” 有破損的,有破損的舉手。」 (因為另一套 “迷彩褲” 破了個大洞,所以我舉手。)
過了一會,班長又問:「接著來調查 “迷彩褲” 有破損的,有破損的舉手。」
有好幾位弟兄的手重複舉著 (包括我)。
我連忙舉手說明:「報告班長。我剛剛以為你上一個問題中的 “迷彩服” 包括褲子 (也就是完整的一整套衣服+褲子)。」
有好幾位弟兄也因為同樣的定義問題而舉手。
班長卻在此時不爽:「你們是怎麼回事啊,我說的指示不清楚嗎?是不是啊?」
底下議論紛紛。 班長又問了一次:「是不是啊?」
「是。」我決定提高回應的音量,心火已被燃起。
班長:「全部起立!」(他認為我們還沒進入狀況)
此時原本坐在中山室裡的弟兄們被迫肅立。
班長:「你們要不要改到連集合場集合啊?要不要?」
弟兄們:「不要。」
班長:「要不要啊?」
我:「不要!!!!」 (刻意放大音量,周遭的弟兄也察覺了我的情緒)
……最後還是沒有洗臉他,但情緒確實 “被成功” 的激上來了。
把這股憤怒和先前累積的不滿,一口氣寫在這週的大兵日記上。 於是我就被找去問話了。
或許是自誇或是臉皮厚,但我認為自己的情緒管理還可以。 (除非是過於誇張的事情,亦或是累積性壓力)
而這次事件更讓我體會到: 身處在層層的階級裡,下級對上級的當面指正其實很難。(很多時候是敢怒不敢言,要不就是私底下回饋)
最後,我問了被班長問話的自己:「這樣做 (寫大兵釋放情緒) 真的好嗎?」
我不知道。
可能對於 “只想要安穩渡過這四個月” 的朋友來說,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。
但,我的心情確實因此舒坦許多。
那天晚上,長官突然在休息時間要求部隊即刻到連集合場集合。 集合完畢,便是一頓開罵。
他話說了很多,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這句: 「鐵鎚釘釘子,釘子釘木板。說看看,你們自己是什麼呀?」
你覺得,自己是什麼呢?
▲ “回饋” 的必要性: 入伍至今,除了打過僅此一次的機械倒靶 (被射中會自動倒地的靶) 之外,我們從未在任何的打靶場次 (包括鑑測) 中得知自己的射擊結果。
在 2018/12/4 (二),歸零靶場的靶板上貼上了迷彩小型靶紙 (模擬 175m),進行射擊課程。(雖然有散光和近視,但自從鑑測之後的每一次打靶我都沒戴過眼鏡。打靶僅憑感覺和印象中的射擊八大要領)
個人打靶結果:10發裝子彈,6發中迷彩靶上。 (都打在A4紙上,文中有附射擊結果)
在這次的打靶過後,弟兄們拿著自己的靶紙相互討論著這次的射擊結果,氣氛比之前熱絡許多。
僅僅是加了一張靶紙,卻有著和以往截然不同的部隊氛圍。究竟是為什麼?
「因為每個人都需要 “回饋”。」
任何領域的成長都是在人與環境的互動中逐步取得,而過程需要有 “回饋” 的參與。這樣才能在嘗試中得知調整的方向。
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這次打靶的氣氛和以往不同,因為 “回饋” 參與了這個過程。
▲ 論階級:我認為軍隊的存在目的是為了迎敵。 而階級產生的是為了上層方便管理部隊, 但對於下層卻可能是違反人性的存在。
「因為沒有人喜歡 “被管理”。」 (尤其是 “一群不願意服役” 的軍事訓練役)
若上層用:「你是什麼階級?我是什麼階級?」的話對應下層,想必很難被信服。
因為雙方的關係只停留在 “階級” 上,沒辦法得到部屬的真心回饋。
(接續前言) 長官:「鐵鎚釘釘子,釘子釘木板。說看看,你們自己是什麼呀?」
弟兄:「木板。」
長官:「錯了,你們是木板下被壓碎的豆腐啊!」
那時候我只想著:「那請長官吃飯時要注意,不要被壓碎的豆腐給噎到了。」
我深信能真心讓人服氣的人,不會總是把階級掛在嘴上。 (不論營區內或營區外)
而我有幸能從周遭的朋友身上印證這點,也期許自己未來能夠做到。
古人言:「苦中作樂。」
換作是我要形容現在的生活,我會說:「悶中作秀。」
我認為 “苦” 和 “悶” 是兩種不同情緒。 苦還有辦法靠作樂緩解,但只要沒有等到營區大門打開退伍,那股悶氣就會一直在心中瀰漫。
至於作秀給誰看呢?
自己、同梯、長官,彼此都有共識。 為了在服役間順利走在底線內, 大家都在配合出演一場不怎麼有趣的秀。 因為並非出於自願,悶氣自然無法消散。
▲ 計算步伐: 因為行軍路線固定,幾次行軍之後開始感到無趣,所以我開始為每趟行軍路程進行步數計算。
以 2018/11/28 (三) 來說, 當天有一次 “營外行軍” 和 “營內行軍”,總計步數為 11857 步。
嘗試之後,發現其實不容易。 除了要面對突發狀況的步伐調整 (像是行經路口時得在交通指揮的狀況下速速通過),還得避免恍神搞混已經累積的步伐。
幾經嘗試後,決定以手指作為記錄指標:「以左手計千,以右手計百。」(預定將計數的誤差率降至 ±5% 以內)
▲ 情緒低谷: 應該是接連幾天沒有運動時間的關係,對於一連串枯燥的課程開始感到不耐。
再加上一些較為潑皮白目的同梯不時會在生活中 “引人側目”。
有好幾次在想:「是否該給予他們飽含祝福的饅頭?」 (我有自信,只要一粒就可以滿足他們) 想歸想,但這畢竟不合法。
幸好,某晚用手機的時刻看到了自己的梗圖,讓怒氣值重新歸零 A_A
▲ 單位招募: 在 2018/11/30 (五),另一批單位在早上進行招募。
以班長的說法:如果有意願簽志願役的人在先前就簽了,不會等到這時候才簽。(雖說有理,但未必能涵蓋所有情況)
在招募單位當中還有駐紮在金門等地的 “陸軍兩棲偵查營” (也就是俗稱的 “海龍蛙兵”),一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我跑去聽他們進一步的單位介紹。 而招募官也知道我們大多是想瞭解,並沒有簽下去的意願。 於是在說明待遇後給我們一張小卡:「如果未來有意願,再撥上面的電話。」
給予正面印象,再給予當事人自主權。我給這個招募員 100 分。
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拿到結訓令,以便結束這場荒謬的作秀。
終點似乎快到了。 儘管如此,我終究希望在這段時間能夠帶走點什麼。不論是過程、作秀技巧還是情緒,都想忠實的記錄下來。
說不定在未來,還有機會用到它們。